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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之事

过往之事

染血的空间,呆滞的男孩,咆哮的怪物……

叶辉只身挡在男孩面前,紧握手中长刀,调整些许凌乱的呼吸,与眼前之敌对峙。

皮肤质地光滑,色泽宛如黑夜,干枯如柴的手臂,尖锐如刃的指甲,没有下肢,如蛇一般婉蜒运动的身躯,一颗女性头颅犹如恶作剧般拼接在身躯之上,嘴巴张大至足以令胆小的人失声尖叫的程度,发出阵阵咆哮。

宛如,流传自异界的书籍所提到的怪物——美杜莎那般……

然而,因为形似而被冠以相同名字的怪物,却没有原主所拥有的实力。

它没有剧毒,只有一身蛮横的力量,它的外貌恐怖而丑陋,却无法凭借视线石化敌人。

在已知的危险魔物之中,危险程度被评估为E级。

与异界书籍所描写的,需要神明指引,度过重重难关,才能将其斩杀的原主不同,眼前的美杜莎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不足为惧。

不过……

即使是不足畏惧的绣花枕头,一旦来个数以万计的数量,却也足以压死任何人。

身后的男孩虽然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在犹如黑色洪流的美杜莎群面前依然无力得像只蝼蚁,就算是作为男孩义父的叶辉也一样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着黑色洪流将自己吞噬殆尽的瞬间。

要谢幕了吗?在名为人生的舞台中……

平日自信之极的眼神也不禁染上些许绝望,素来被众人津津乐道,宛如精密仪器般掌控自如的手脚也不由得开始战栗,看起来有点可笑。

但无人敢笑,也无人想笑。

在死亡面前,世人也不过是供他取乐的可笑玩偶罢了。

更何况,即使他的手脚开始战栗不已,绝望无时无刻地充斥在脑海之中,内心一再叫嚣他放弃之时,他,却依然紧握着手中的刀。

那把伴随他长达二十六年时光的刀,无数次的打磨修补也不舍得替换的刀。

这把刀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它只是一个身为小铁匠的父亲在三十六年打造给他的成年礼物,一把普通之极,随处可见的刀。

然而却是这把普通的刀,替他守住心中的最后一丝光明。

这丝光明不是看见逃脱的希望,也不是得到保命的方案,叶辉心底的光明,是许多年前父亲为了让年少轻狂,不慎陷入天大险境的他得以逃生,不顾性命,只身挡在他面前的背影。

时光的洪流或许让眼前的背影逐渐佝偻瘦小,可是这个背影在身为孩子的他面前无疑是伟大的。

“捉紧时机就逃,记得好好活下去。”

这是父亲最后对他所说的话,即使许多年过去,父亲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他依然不会忘记,父亲在那一刻的背影及话语。

然而叶辉有些不解,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世人所歌颂的父爱吗?

他承认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确实不错,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认为,若是立场调换,他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父亲一样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父亲会为了爱这个缥缈无际的虚幻之物付出生命?

他不明白,但是不妨碍他继承父亲的期待,好好地活下去。

春来夏去,一年又一年的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流逝让他的年少轻狂逐渐沉淀,在长年累月的实战中逐步获得的声望与自信更让他增添一丝狂放不羁的气质,他已功成名就,但至今依然孤身一人

他曾经有过数任恋人,她们不一不是好女人,可是最终他们却没有走在一起,他那种犹如无根浮萍的生活方式可是但凡想平静度日的女性所不能容忍的致命原因,而他也不曾介怀,相反的,他还由衷祝福着再度得到幸福前任们。

他十分明白,凭借自身的声望与地位,足以让他轻易得到一个美丽大方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孩子,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从来都不适合这些安稳生活,基因铭刻的狂放不羁让他追求向往着危机四伏的冒险生活,沉浸在探索世界之巅的漫漫长路,他甚至幻想过自己或许会在一场足以被后世之人流传千古的伟大战役中永远闭上双眼,唯独没想过的,就是好好安定下来,娶个妻子,养几个孩子,慢悠悠的度过一辈子。

一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破例收养了一个男孩。

直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忘记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

地上躺着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各式各样的肉食性动物,也有人类的。

而小男孩则是站在尸体之间面无表情的挑挑栋栋,慢条斯理地捡起一件残破的手枪,细细观摩的动作让人仿佛觉得男孩只在市场的菜摊上悠闲地挑选蔬菜,而不是身处地狱之中。

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叶辉,也不禁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寒意过去,则是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或许是对自己的实力抱有自信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叶辉毫不顾忌地凑到小男孩面前,向他搭话。

“你认识他们吗?”

男孩似乎早已察觉到叶辉的存在,因此对他的接近不感到意外,他甚至不做任何防备,任由叶辉站在他背后,一个随时能置他于死地的位置……

他只是继续观摩着手上的物品,然后答道:“不认识。”

“任由我站在你身后,难道你不怕被我杀了吗?”出于自身的恶趣味,叶辉刻意压低声音,让话语听起来阴冷恐怖,还释放些许杀意。

“我只是个无用的流浪者,要杀的话,早杀了。”

男孩却是头也不回,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为何还要回答我的问题?”叶辉感到有趣,不由得发问道。

“为了降低你因为尊严受到挑衅而把我杀了的概率。”

“说出这样的话,不怕我会为了所谓的“强者的尊严”而杀你吗?”

“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代表你是不会杀我了。”

这小家伙,心里倒是通透……

男人不由得感到些许惊讶,不过对方的乐意配合确实让他感到十分舒心。

于是,他向男孩问出他最想得到答复的问题。

“这么多尸体,你不怕吗?”

叶辉的询问让男孩停下了挑栋的动作,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直愣愣地看着叶辉。

脏兮兮的脸蛋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但是却让人不由得注意到他的眼神。

男孩的眼神十分冷静,冷静的让人不由得感到一丝冷酷。

“类似的事情见多了,我怕了,能活下去吗?”

他的语气很淡然,仿佛正客套地向别人说声:“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更何况这些东西能让我活的更久,不是吗?”

他举起一只残肢,示意男人看看套在残肢上的手链,眼神平静无波。

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知为何,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他忽然想要知道这个为了生存,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男孩未来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英雄?枭雄?还是恶魔?

于是,他不由得开口说道:“如果还有个办法能让你活的跟久,你会选吗?”

“什么办法?”

“当我义子。”

“好。”

简短的几句话,就这样结下彼此的牵绊。

这三年间,他们相依为命。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男孩,男孩的天赋不错,很快的,除了依靠机遇及时间的积累才能达到的成果之外,毫无疑问,男孩继承了他的一切,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有种感觉。

哪怕自己死了,他的痕迹,终究还是会留在这个世上。

奇怪的感觉,但是不碍事,相反的,它让叶辉的内心踏实下来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一直到今日,他们爷儿两陷入绝境……

当铺天盖地的黑色洪流,仿佛能让天地变色的恐怖威势扑面而来,他一刀劈开扑向男孩的美杜莎,只身挡在男孩面前之时,让男孩的视线被他的背影所笼罩之际,叶辉忽然明白父亲当时的心情。

无关所谓的爱,也无关世人所歌颂的父爱,他只是……

什么都来不及细想,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行动罢了。

不知不觉间,身体的战栗,停止了。心,也终于回复冷静。

呼吸节奏已完全纳入掌控,变得平静而悠长……

他转过头来,面向因为他的行为而感到震撼的男孩,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说道:“捉紧时机就逃,记得好好活下去。”

我的笑容应该挺难看吧……

抛去无聊的思绪,叶辉开始调整架势,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膝微曲,视线再度牢牢锁定眼前之敌,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刀。

一米一五的刀很冷,宛如他现在的呼吸,

二斤三两的刀很沉,宛如他面临的命运。

如果他即将从名为“人生”的舞台中谢幕的话,那至少……

让他献上一场最华丽的,最后的演出吧!

也让他用手中的刀,为男孩,他所留下的痕迹,他的……孩子。

争取待在舞台之上的机会吧!

男人发出怒吼,怪物阵阵咆哮,双方扑向自身之敌,展开一场残酷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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